如果要形容小时候的冬天,那只有用一个字:刺骨的冷。
与其说是冷,其实更适合的应该是湿,衣服裤子鞋子袜子整个冬天都是湿答答的,并不是衣服不够多,而是永远都不会干,空气中弥漫着都是湿漉漉的味道。
湖南的冬天是雨季,所以经常会下雨,那时候每年都会下雪,下了雪以后也下雨,如果看新闻联播后面的天气预报,经常都是:明天的天气是雨夹雪。
如果不是非常有必要的话,根本就不想离开火炉,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起床和暖被窝,所以如果可以的话,能在睡觉前把被子烤热了再上床那就是很开心的事。然而即使是这样,依然手上脚上都是冻疮,手指冻得跟萝卜一样,然后开始开裂,化脓,结痂,不烤火就痛,烤火就痒,那种无法挠的痒,脚趾头也肿得圆滚滚的,脚后跟也一块块红红硬硬的,奇痒无比,每天晚上就用萝卜切开了烤热去擦有冻疮的地方,听说萝卜的辣味会缓解被冻的部位的血液循环,然而并没有什么用。
冬天上学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,早上起床的时候,母亲都会把穿在里面的衣服在炉子上烤暖了才给我们穿上,然后袜子鞋垫也都是烤热的,所以出门的时候都是暖烘烘的,但是到了学校,手脚又是冰冷的。有的同学会从家里带竹火篮子,里面是家里大块木头烧好的木炭,可以烤2个小时的,还有同学带着自带的铁皮炉子,带的柴快烧完的时候就去学校旁边的树林里找干枯的树枝烧,起火烧柴的时候会冒烟,整个教室都是黑烟,他们就在外面的走廊里把炉子甩起来抡圈,呼呼的火就起来了,有点像哪吒的风火轮,超大号的那种。如果有几个人带的话,满教室都是浓烟,后面老师就不让带了。
我们家没有这种小炉子,因为我们家没有烧柴,但是父亲的办公室里有蜂窝煤炉,如果还早的话,我就先去父亲的办公室烤火,顺便再把鞋垫烤热一下,虽然是那么冷的天,但是鞋垫也会烤出热气来,父亲说我的脚是汗脚。如果没有下雨的话,就会在学校换上一双布鞋。有一年父亲给我买了一个怀炉,是一个不锈钢的铁盒子,打开后两边都有石棉,把配的精煤烧着后放进去,就可以发热了,暖暖的但是不够热,就是可以放在口袋里,手冻的时候拿出来捧着暖手,但是用了没多久就放弃了,因为太麻烦而且依然手都冻烂了。
那时候不知道有鞋子叫Nike,更不知道还有鞋子叫ThenNorthFace,然后居然还有鞋子叫雪靴。我们只有三种鞋子:解放鞋,桶鞋和布鞋。每年父亲都会带我们去供销社买解放鞋,供销社的阿姨从玻璃橱柜里拿出一双差不多码数来给我试穿,我穿上以后父亲就会蹲下来用手指按按脚尖的部位,一般脚尖离鞋尖有半个手指的空位就是合适的,因为还要给脚留一点长长的空间。宽度方向基本上都是没问题的,有点空空的。童鞋就是雨鞋,是下雨的时候穿的,并不会每年都买,所以就会直接买大一些的,如果实在太大,就垫多几层鞋垫。布鞋是不用买的,妈妈和外婆都会自己做。
外婆每年秋冬都会来住一段时间,父亲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很喜欢钓鱼,外婆来的话父亲就给他打招呼钓一条河鱼回来,一般他都能在当天拿来一两条挺大的鲤鱼,浑身金*的,长着两根粗粗的胡子,尾巴的下半红红的,一看就是野生的。外婆最喜欢的菜就是红烧鲤鱼,母亲喜欢把鲤鱼带鳞煎的香香的,然后撒上一把剁碎的现摘青红辣椒焖熟,再放紫苏提味。我和妹妹基本上都要吃好几碗饭才放下筷子。
外婆每年都会跟母亲一起给我们做布鞋和鞋垫,母亲把家里的破得不能穿的衣服裤子被子都拿出来,把缝线全部拆开,然后摊平叠成一摞,如果形状都不同的话就裁成我们脚差不大的小块,用一个小锅用米浆自己煮成浆糊,每一层布都刷上一遍,然后摞成手掌厚的一叠用一块石头压着。等浆糊干了以后,母亲叫我们光着脚踩上去,然后拿铅笔沿着我们的脚边划一圈线,再往外扩大概一个手指宽的地方划一圈,母亲早就准备好了自己搓的竺麻线,拿出扁锥,沿着外面的线纳一圈线,把菜刀磨的锋利,贴着纳好的线把多的布料割下来。
待续……